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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郎心妾意兩不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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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滅滅的燈火不時射入鄭東霆的眼簾,在他眼前閃爍出點點紅斑。他感到自己渾身酸軟無力,四肢猶如沒有了骨頭,連自己的軀體都支撐不起,只能被兩名黑衣鬼奴左右挾持,雙腳拖在地上一路滑行。長達數個時辰的酷刑折磨讓他耗盡精神,幾乎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。他蒙蒙朧朧地感覺到自己穿過一個又一個黑暗的大廳和長長的走廊,眼前的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。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發現自己來到一道鐵門之前,挾持他的鬼奴擡掌轟在鐵門上,將兩扇門板霍然推開。眼前是一道漫長的走廊,被每隔五十步一盞的油燈所照耀,走廊靠左的一側密密麻麻排列著一長排牢房。每一個牢房都由精鋼欄桿圍成,裏面閃動著數個模糊不清的黑影。

鄭東霆轉過頭想要看清離自己最近的牢房裏有什麽人。誰知他剛一轉頭,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就狠狠砸在他臉上,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怒罵聲:“姓鄭的,你把我們坑死了,你還不死?”

強忍著臉上傳來的劇痛,鄭東霆勉強凝目觀看,只見打他的人乃是個氈帽胡服的漢子,他根本記不起這人的名字。沒有等他琢磨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,雨點般的沙石、瓷片、幹面餅,還有死耗子紛紛砸在他的身上,讓他連眼睛都無法睜開。

“姓鄭的你屬貓的,有九條命是不是?還不死?”

“活著累父母,出門累朋友,死了累街坊,你累死人不賠命啊!”

“惹誰不好你惹魔教?還要拉老子陪葬!”

“姓鄭的,老子們陪你一塊玩完了,滿意啦?”

好不容易挨到走過這片對他苦大仇深的牢房,周圍漸漸安靜下來。鄭東霆暗暗松了口氣,緩緩擡起頭來,朝左邊看去,只見在天書會上所見的絕頂高手在這裏居然一個不少:姬放歌、花青、莫相見、黨三刀、宋無期、公羊舉、金和尚、唐萬裏,還有無數各門各派的魔頭,這些人個個都將臉貼在欄桿上,用一種怨毒的目光默默凝視著他,這一道道眼神宛如刀子般鋒銳,刺得鄭東霆渾身寒栗直起,他甚至覺得剛才被雨點般的石子暴打還舒服一些。

鬼奴拖著他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,用碩大的鑰匙打開牢門,將他宛若沙袋一般丟了進去,“咣”的一聲關上門,揚長而去。

鄭東霆艱難地從滿是灰土的地上爬起身,想要看一眼周圍的環境,誰知他的手突然碰到一團溫熱的東西。他嚇了一跳,連忙轉過頭望去。映入眼簾的是祖悲秋雙眼緊閉的身軀。他原本白胖的臉龐此時一片鐵青,肥胖的雙手攤在身體兩邊,一條腿微微擡起,另一條腿蹬得筆直。他鼻中氣若游絲,顯然生機尚存。

“師弟,師弟!”鄭東霆撲到他身邊,扶住他的身子,用力搖晃,“師弟!你怎麽樣?你……你怎麽了?”祖悲秋卻不做任何反應,只是保持著他那傻呆呆的姿勢,昏迷不醒。

“呼。”鄭東霆放棄了喚醒師弟的努力,一頭躺倒在地。現在的風頭火勢,也許昏迷不醒反而是件好事,否則那無窮無盡的酷刑,這個嬌生慣養的師弟如何能夠承受。

遠處魔頭們隱隱約約的叫罵聲緩緩停息了下來。陰暗的牢房陷入一片死寂。鄭東霆靜靜躺在地上,茫然地望著天花板,這一段時間來發生的事一件件浮上心頭。他本來在洛陽胡吃海塞,胡混歲月,但是師弟的出現卻仿佛一顆石子投入死水之中,讓他的生活天翻地覆。一切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加速,短短七八天,他在甘州遭遇了唐萬裏、金和尚、宋無期、公羊舉、魚蘭蘭,無緣無故被卷入了一場江湖動蕩。在天書大會上他遭遇了師父的兒子,一年沒有音訊的連青顏、洛秋彤。祖悲秋瘋狂大膽的計劃讓他們在天書會上大展雄風,然而一山還有一山高,魔教教主黃雀在後,讓他們一敗塗地。當他們逃出生天之後,本以為可以一展宏圖,卻又因為一時大意,再次落入魔掌。成功,失敗,再成功,再失敗。老天爺似乎在這幾天將他盡情戲耍了個夠。如今他酷刑加身,半死不活躺在黑暗的牢房之中等死,相比之下也許當初他不該理會師弟的哀求,繼續在洛陽大魚大肉地盡情享受。

但是此刻,他絲毫不覺後悔,正相反,在他的心底深處有一種無法訴說的快意,似乎在他心目中,江湖歲月本就該在動蕩不安中度過,這樣才算真真正正地活過。剎那間,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挫折都在他的腦海之中化為清煙,在他的記憶中只剩下自己闖過五曜星魂陣後,與青顏忘情擁吻的那一刻。

“嘿嘿。”鄭東霆的眼前再次重現了連青顏錦袖、紅裳、白襖、高靴、絳唇、金淚、銀花,還有那絕美舞姿,不禁傻傻地笑出了聲。

就在這時,一個輕柔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耳際:“東霆?”

聽到這個熟悉的嗓音,鄭東霆只感到五雷轟頂,他全力抵抗著襲遍全身的虛弱,從地上撐起來,手腳並用,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爬去。

與他的牢房緊挨著的另一間牢房中,兩個人影擠在精鋼牢欄一側,正在朝他焦急地張望。離他最近的一個,赫然是連青顏。她那絳唇金淚的淡妝此刻已經被血水沖得模糊,耳朵上的銀花耳墜也濺滿了鮮血。那錦袖紅袍白襖的裝束,此刻已經化為單一的暗紅色。

看著她,鄭東霆的腦海中一片空白,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,分不清自己應是興奮還是傷心。

“東霆,你過來,讓我看看。”連青顏隔著精鋼牢欄伸出雙臂,柔聲道。

她的婉轉呼喚令鄭東霆的心田湧起一股麻酥酥的暖意,這一瞬間縈繞在心頭的千種擔憂、萬般焦慮,霎時化為灰燼,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。他艱難地支起身子,上半身沈重地靠在牢欄上,將臉湊到連青顏的眼前。

連青顏的雙手迫不及待地按到他的臉上,左手捧住他的臉,右手輕輕拂開他額頭上的亂發,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焦灼地在他的臉上仔細打量:“你感覺怎樣?能不能挺住?足足受了四個時辰的刑……這些魔教中人怎地如此兇殘?”

承受著連青顏滾燙如火的目光,鄭東霆感到一陣遍達全身的暖意,他發現自己平生第一次距離她如此之近,連她眼瞳中每一絲幽絕的光華都看得分明,她的眼神如此深邃,仿佛可以在裏面看到人世間千生萬世所有的星光。

“青顏,你……你怎地回來了?”鄭東霆艱難地張開口,斷斷續續地說道,“你……你回來……回來救我?”“不要自作多情。”連青顏蒼白的臉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紅暈,下意識地移開目光,“我是陪洛師姐回來找祖公子,沒想到失手被擒。”

“哎,怎麽扯到我的身上了?”在連青顏身邊的洛秋彤失聲道。此刻的她已經恢覆了行走江湖常著的那一身黃衫,雙袖和胸口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痕,仿佛在訴說著她們經歷過的那一場昏天黑地的惡戰。

“你的心還在我身上,我都知道。”鄭東霆強忍著渾身鉆心的疼痛,扶著欄桿,顫巍巍地將身子撐高了一點,將臉正對著連青顏。“傻子,女人的心你又知道些什麽?”連青顏用手扶住他的肩膀,仔細檢查著他身上的傷口,臉上露出痛惜的神色。

“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講,是因為我希望在這一切過去之後再和你細細說起。”鄭東霆掙紮著攥住連青顏的手,“現在看來,也許我以後沒有機會了,我現在就要告訴你。”“不必說了,我已經知道。”連青顏反手按住鄭東霆顫抖的手掌,用力緊了緊。

“你知道?”鄭東霆失聲道。“不要以為我和洛師姐是傻子,這段時間,我們前思後想,終於明白了你們的意圖。”連青顏苦笑著搖了搖頭,柔聲道。

“我們的意圖?”鄭東霆不解地問道。

“我來說吧。”一直在連青顏身邊默不作聲的洛秋彤此刻頗有得色地朗聲道,“你們的計劃是依靠身為聖手門徒的先天優勢,靠悲秋默寫出牧先生教給他的絕世秘笈,然後以此為資本在朝陽廣場開鋪,與魔教爭奪客源,搶在魔教長老的前頭和眾魔頭交換秘笈,用更好的秘笈滿足他們的要求,讓他們再也沒有興趣和魔教做任何交易。通過這樣的手段,既可以阻止魔教將害人的秘笈散播出去,招收更多的黨羽,又可以阻止魔教利用魔典換取各派武功心法,增強實力。這種強悍霸道的手法,生意場上劍南祖家用得最純熟。不用問,這個法子是悲秋想出來的。”

“洛師姐說得沒錯吧。”連青顏看著呆若木雞的鄭東霆,微笑道。

“呃,她說得沒錯,這些正是我們的計劃。但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……”鄭東霆腦子一陣發木,原本在心底奔湧的話此刻卻陷入了一團混亂。

“難得的是悲秋竟能夠把生意場上的伎倆用在了魔教身上,讓他們糊裏糊塗栽了一個大跟頭。雖然後來葉師叔的毒計得逞,但是至少人們看清了魔教的猙獰面目,再也沒人願意做他們的爪牙,悲秋仍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。”洛秋彤完全看不到鄭東霆急切想和連青顏一訴衷腸的心情,只是一個人情不自禁地抒發著對於祖悲秋的敬佩之情,似乎一顆芳心除了這個已經昏迷的祖胖子,再也容不下別人。

“呃,是,師弟的確……那個……我想說的是,青顏……”鄭東霆想要重新組織自己的語言,但是深深的倦怠湧遍全身,他的精神開始無法集中。

“你們不顧一切地破壞我們天山派搭建的五曜星魂陣,連性命都不要,就是因為我們天山派可能會阻止你們實行這個完美的計劃。但是闖陣成功之後,你……”連青顏說到這裏,俏臉忍不住紅霞漫天,對鄭東霆投來幽怨的目光。

“青顏,我想和你說的正是:那一日我不顧一切的闖陣,是為了……”鄭東霆此刻神志已經開始恍惚不清,“我鄭東霆……能得當日一吻,雖死無憾!”“輕浮!”連青顏聽到這露骨的話語,又羞又怒,下意識地一擡手,清脆地打了鄭東霆一個耳光。鄭東霆挨了這一巴掌,雙眼金光一閃,隨即陷入了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,身子宛若木樁一般,轟的一聲倒在地上。

“青顏,鄭捕頭剛受過酷刑,禁不得打的。”洛秋彤看在眼裏,嚇得湊到連青顏身邊,輕聲道。

“嗯……”連青顏心中悔恨交集,幾乎流下淚來。

就在這時,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突然從地牢外傳來:“被心上人一掌打昏,這可不是誰都能遇到的事。”

連青顏和洛秋彤同時轉過頭去,卻看到弓天影一身黑衣,悠閑自得地靠在地牢欄桿上,正在看熱鬧。“弓天影,你還活著?”連、洛二人同時驚道。

弓天影似乎對她們的驚訝絲毫不感興趣,連解釋都懶得解釋,只是敷衍地朝二女揮了揮手道:“我本是來提鄭東霆和祖悲秋去用刑的,現在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,估計咱們的鄭捕頭一時半會兒是覆原不了了。”

連青顏緊緊閉上嘴唇,奮力將頭轉到一邊。洛秋彤朝弓天影戳指罵道:“弓天影,本以為你在洛陽擂上已經惡貫滿盈。現在老天爺慈悲,饒你一命。你就該好好修身養性,重新做人,沒想到你又跑到這裏來做魔教走狗,真是狗改不了吃……呃,獸性不改。”

弓天影似乎對於她的喝罵一點也不在乎,他只是不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鄭東霆和祖悲秋,冷笑一聲,道:“等到他們醒過來的時候,麻煩你們通告一聲,我弓天影正在刑房等著他們呢。”說完這句話,他得意洋洋地背著手,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。

弓天影剛走不久,一個錦衣人影突然出現在地牢走廊。他謹慎地躲開了數名獄卒的巡視,仿佛一只錦毛老鼠,躡足潛蹤,輕手輕腳地來到關押鄭東霆和祖悲秋的牢房。

“大師兄,二師兄,你們還好嗎?”這個錦衣人小聲呼喚著。聽到他熟悉的嗓音,連青顏和洛秋彤立時認出了他。“牧忘川,你們母子狼狽為奸,將我等害到這步田地,你還來做什麽?”洛秋彤立刻開口斥道。

“二嫂?”牧忘川聽到洛秋彤的聲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。“誰是你的二嫂!”洛秋彤沒好氣地反問道。“還有大嫂!”當牧忘川看到連青顏的時候,神色更加驚訝,“你們怎麽又跑回來了?”“此事與你無關。”連青顏神色一窘,忍不住抗聲道。“哎呀,你們可是回來救兩位師兄?”牧忘川說到這裏忍不住焦急地搓起了手掌,“真是辜負了兩位師兄的心意。”

“他們的心意?”連青顏莫名其妙地問道。她身旁的洛秋彤也下意識地挺起身,似乎對他的話格外在意。

“你們真的以為憑你們天山派的輕功能夠逃得過魔教十二使的追捕嗎?你們天山眾人之所以能夠逃得出升魔臺,全都靠我兩位師兄死守在朝陽廣場的店鋪之內和接引使、十二使、數千鬼奴晝夜血戰。兩位師兄想要犧牲自己保全你們的心意,就算我這個外人都看得清楚,你們怎麽就不明白呢?還要回來送死?太不自量力了!”牧忘川心急火燎地低聲說道。

“……當日我以為他們對店鋪中的各派秘笈動了心,滿心恚怒,和洛師姐、爹爹負氣而去,幾經周折才找到數只黃鷹馱我們出谷。我以為他們走了另一條路,在盤龍頭等了他們一天一夜。誰知卻沒有他們的蹤影……”連青顏說到這裏,前因後果終於想了個清楚明白,忍不住淚落如雨。

“原來,當初悲秋忽然對我橫眉冷對,是為了讓我們能夠下定決心先行離去,好讓他們放開手腳擋住追兵。”洛秋彤此刻也恍然大悟地輕輕一拍身邊的地牢欄桿。

“兩位師兄用心良苦,為你們打算得這般周到。卻萬萬想不到你們竟然又回來相尋,最後終於雙雙落入牢中,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緣分。”牧忘川說到這裏,忽然感慨地嘆了口氣。

“緣分。”連青顏擦了擦眼睛,澀聲道,“不如說是不是冤家不聚首。”

“呵呵。”洛秋彤似乎對於這樣的局面並沒有什麽悲傷,反而覺出幾分有趣。

“兩位嫂嫂放心,我牧忘川就算再不濟,也不會讓爹爹的得意弟子死在天書大會的會場之中。你們在此委屈幾日,我會伺機偷出解藥……”牧忘川輕輕拍著胸膛,向連、洛二人滔滔不絕地說著。

“等一下,你和你娘親不是一路的麽?”洛秋彤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,奇怪地問,“為什麽會協助我們逃亡呢?”

“這件事我也說不清楚。”牧忘川用力撓了撓頭,臉上露出迷茫之色,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變化實在太撲朔迷離,他此刻也如墜入五裏霧中,摸不著頭腦,“我本是為了繼承父親遺志,為我輩中人開設這個天書博覽會,造福武林同道。二十多年前,父親就已經有了這個天才的想法。在我從小到大的每一個日子,娘親都會在我耳邊不斷重覆著父親的這個心願。我從十二歲起就開始策劃這次規模龐大的博覽會計劃,搜集各派武林中人的信息,尋找合適的會場,並雇傭風媒制造關於天書大會的傳言。在我生命中,天書博覽會幾乎成了我的全部,似乎我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場聚會而活。我從來沒有想過天書大會結束之後的生活。娘親也從未跟我提過她要收服與會的所有魔頭,和她乃是魔教教主之事。”

“葉婷師叔是魔教教主?”連、洛二人齊聲驚道。“嗯,我兩位師兄也是這種反應。”牧忘川伸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鄭東霆和祖悲秋,“她原名督紅花,是魔教老教主督淩霄的女兒。我想如果爹爹仍然在世,他一定不會認同娘親的做法。所以我自始至終都堅持要釋放所有被囚禁的英雄。但是娘親此刻與我形同陌路,對我的要求不再理會,仿佛我忽然不再是她最心愛的兒子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!”連青顏和洛秋彤緩緩點頭,不禁對牧忘川此刻的處境頗為同情。

“不說這些喪氣話了。”牧忘川用力搖了搖頭,似乎要將心中的不快甩到九霄雲外,他伸手探入懷中,取出一瓶藥丸和一張畫像,交到連青顏手中,沈聲道,“這是一瓶乾坤再造丹,乃是娘親精心替我配制的獨門秘藥,養氣補血,功用如神,大師兄這一次被酷刑折磨,服下這瓶丹藥,對他大有裨益。這張畫像乃是我所繪的父親畫像。雖然我沒見過他的模樣,但是娘親說我和他極為相像,所以我就依照自己的模樣,憑空想象畫了一幅。娘親說有九成相似。”

“給我們令尊的畫像做什麽?”洛秋彤問道。“我雖然會盡力解救,但是看眼前的風頭火勢,兩位師兄可能還要在牢中呆上三五七日,我怕他們熬不過去,所以特意帶來爹爹的畫像,為他們振作精神。每當我心情低落的時候,一看到爹爹的畫像,就會精神百倍,精力旺盛,充滿信心。我相信,這幅畫像一定會激勵兩位師兄挺過這一場難關,你們說呢?”牧忘川精神振作地問道。

“呃!”連青顏和洛秋彤互望了一眼,暗暗搖頭,卻同時臉露笑容,“當然,他們一定會……受到激勵的。”

連青顏舉起手中的乾坤再造丸,放到鼻前聞了聞,忽然間渾身一僵:“牧公子,你確定這是你娘親為你配制的秘藥?”

“是啊,非常有效,對練氣養身極有裨益。”牧忘川連連點頭。

“這是越女宮的乾坤再造丸!”連青顏瞪大了眼睛,震驚地說,“只是藥性還要猛烈數倍。此乃專門為女人養氣補血之物,男人若是吃了,性子會變得越來越陰柔,若是服用十年以上,恐有斷子絕孫之禍。”

“什麽?”牧忘川聞聽此話,如遭雷擊,雙腿一軟,“咚”的一聲坐到在地,“娘親,娘親……她,她……”

天書大會之後,葉婷對他的態度變化,昔日屬下們對他的不理不睬,魔教十二使和接引使對他不加掩飾的冷嘲熱諷,此刻忽然一齊湧上心頭,令他宛若萬丈高樓失足,整個身子都墜入了無憑無借的虛空之中。

“難怪我……喜歡男人多過女人,但是,娘親為什麽要如此害我?她難道要我斷子絕孫?”牧忘川身子一歪,坐倒在地,喃喃說道。

洛秋彤拿過連青顏手中的牧天侯畫像,展開看了看,忽然道:“牧公子,你為什麽把牧先生的眼睛畫成灰色?”

“我的眼睛一灰一黑,娘親雙眸如墨,所以我認為爹爹一定有一雙灰色的眼睛。這樣才有我如今的長相,有……有何不妥?”牧忘川毫無自信地問道。

“我昔日曾和牧先生有一面之緣,雖然當時他易容改扮,但是我很確定他的眼睛是黑色的。”洛秋彤沈聲道。

“爹爹的眼睛是黑色的?”牧忘川渾身大震,失聲道,“難道,難道我……我不是他的兒子?”

“或者……”連青顏和洛秋彤瞪大了眼睛,似乎在驚訝於此刻牧忘川的遲鈍。“噢……”牧忘川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,“娘親,她,不,葉婷,不,督紅花!她、她根本不是我的娘親。”

一瞬間,這些天纏繞心頭所有的疑團在這一刻終於全部解開,牧忘川仿佛是一個在激流中掙紮了三天三夜的溺水者,渾身虛脫,大汗淋漓。

“我的親生母親,又會是誰?”牧忘川茫然地望向連洛二人,求助地問道,仿佛她們成了他生命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。

“你這麽說,我忽然想起來了。”洛秋彤突兀地擡起一根食指,抵在自己潔白的臉頰上,“關中刑堂的前堂主南宮蕓一雙眼睛都是灰色的,非常迷離詭異,和你的那只灰眼睛極為神似。她當年曾經和牧先生有一段情,後來被他始亂終棄,負氣嫁入關家。但江湖傳聞,南宮蕓嫁入關家不足半年就產下一子,這其中的蹊蹺自然是不言自明,只是那孩子自生下後就不知所蹤了,似乎憑空消失了一般。說不定……”
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牧忘川已經一骨碌爬起身,飛一樣地朝著地牢大門飛奔而去,似乎一刻也等不及想要查明自己身世的真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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